第十五章 紫禁城 倦勤斋(第3/4页)

盯着她,两人对望,四目相交。

    在阳光下细看,皇帝生得眉目清俊,一双细长凤眼,眉长入鬓,还有天生上扬的唇角,所以总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,但他苍白的肤色似乎透着隐隐的病气,和睿靖王的英武之气很不同。

    九五之尊如此,实非兴邦治世之象。

    「你在想甚么?」他问。

    「没……没……」

    忽然冒出大逆不道的念头,令湖衣心虚地别开视线。

    「这是什么地方?」皇帝指着地图北边。

    「那是白鷺洲,金陵八景之一的白鷺晴波就在那儿。另外还有鐘阜祥云、石城霽雪、龙江夜雨、乌衣夕照、秦淮渔笛……」湖衣敷衍着回答。

    「是吗?」皇帝眼含笑意,「人人都说江南好,朕盼望有朝一日能微服出游,造访金陵古都。」

    镇日关在这阴暗的皇宫里,谁不想离开?

    湖衣心中埋怨。

    手边的工作却没停下,转眼间,图中的朱线已然补全,于是她放下朱笔,改用墨笔在框线中补上地名〈白鷺洲〉、〈北苑〉、〈龙光门〉、〈玄武门〉。

    皇帝专注地看着她绘图写字,忽然好奇一问:「闺女们都写簪花小楷,为什么你写的是隶书?」

    「父亲要我每日临写〈曹全碑〉,没写完不能离开书房。」湖衣说着,想起父母,又是一阵心酸。

    「沉孟季如此严厉?我倒不记得他的字跡如何。」

    「家严笔力苍劲,行笔却迅速俐落,」湖衣不经意地答道:「陛下在批阅奏章时,大可仔细瞧瞧。」

    皇帝摇了摇头,「朕向来让秉笔太监代行朱批。」

    「太监?」湖衣惊叹。

    「没错,一直以来都是太监替朕批红,」皇帝笑了几声,「那些文官,凭藉着一支笔一张口,自以为无所不知,朕见到他们上的摺子就气闷。」

    湖衣思及父亲辛劳治民决讼,夜里还挑灯伏案写摺,结果奏章全落到一群胸无点墨的太监手里,她为父亲感到不平。

    社稷堪忧。

    湖衣心中急躁,諍言脱口而出:「陛下若不亲阅奏摺,如何得知宫外大事?」

    「太监们会将舆情传达给朕。」他彷彿毫不在意。

    「若是太监存心欺瞒陛下呢?」湖衣逼问。

    皇帝一愕。

    他从未曾细想过,即便有,也只是浮光掠影。过去不曾有人敢像她一样,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,教他难堪,更教他怀疑。

    「有道是见字如见人,若一个人心存正念,则字跡必然刚正不屈;若是鑽营善柔,则下笔必然虚浮不定。陛下欲亲贤臣、远小人,必先观其书,有以得其为人。」湖衣心中有话,不吐不快,趁势一口气说完。

    皇帝思索半晌,最后轻叹一声。「你说的对,或许朕真该看看大臣们究竟写了甚么。」

    「陛下明察。」

    湖衣正好勾上最后一道墨跡,她放下墨笔,露出欣然微笑,似是十分满意。

    皇帝抬起头,忽略那幅其实不重要的地图,凝目望着她。

    「朕是不是曾在某处见过你?」他的胸腹纠结,呼吸急促,他有多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?

    她又露出那抹捉狭的微笑,「陛下,金陵和京城相去数百里……您约莫是在梦里见着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吧?」

    他一伸手,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掌中,她的手小而温暖,她想缩回手,但他不让,反倒顺势将她的手举到他的唇边,吻了一下,她反应不及,瞪大了眼睛呆望他。

    原本留下她,是出于对睿靖王的不悦,睿靖王说什么,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。在公主宴上,他被她的勇敢震慑,多希望他也能有这样无畏的勇气,反抗套在他身上那具名为皇位的枷锁。他自私的希望,她的勇气可以感染他,让他重新振奋,好去面对混乱的政局,还有一隻隻企图摆布他的手。

    不,不行。

    过去他心爱的妃子,皆死于后宫中不可告人的权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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